1973年春日,我背着漆桶踏进金华市瀛头村。这个被当地人唤作“云头”的山村,与武义县龙潭景区仅一脉之隔。自安地村蜿蜒而上,箬阳、瀛头两村如碧玉嵌在层峦叠嶂间,二十载光阴流转,那山岭相衔的苍翠、飞瀑击石的清音,始终在记忆里翻涌。最难忘是行至山巅时,脚下云海如沸,浩荡白浪漫过千峰,永康城郊长大的我,初见这般天地奇观,竟怔立半晌忘了呼吸。
羊肠小径上,樵夫负木的号子声、采茶女的笑语声与林鸟啁啾交响成曲。溪涧在石缝间奔流,忽遇断崖便化作银练,水雾扑面的沁凉至今犹在颊边。山农遗落的玉米秆泛着琥珀色,在松涛间若隐若现,为漫山苍翠缀上几笔暖调。两列池杉如卫兵肃立,枝桠间漏下的光斑在苔径上织就碎金毯。俯仰之间,群峰似青黛点染的屏风,次第展开在天地间。“云头”之名确非虚传。自安地村盘旋而上,经箬阳村落时,二十余户人家散落山腰,炊烟与晨雾缠绵难分。
山坳里卧着箬阳水库,翡翠般的潭水倒映着四围苍山,恍若仙人遗落的玉璧。待跋涉三四十里山路抵达云头村,日影已西斜,竹海深处浮动着碎金般的余晖。这个三县交界的村落,溪水在虬根错节的古木荫蔽下奔涌,水击卵石的轰鸣声昼夜不息,仿佛在为深藏云雾的龙潭秘境谱写序章。
石阶边的老屋窗棂上,“飞花乱扑朱兼翠”的诗句与木雕藤蔓相映成趣。1997年盛夏,我与挚友淑惠驱车白姆乡,欲沿溪溯源重访云头。当年听闻村中溪流终归龙潭水库,而今盘山公路已取代旧道,我们循着零落的矿泉水瓶摸索前行。夜宿水库招待所,竟需拥被御寒,空谷回响的瀑声更显天地岑寂。翌日沿新修公路折返,只见往昔山径早被草木吞噬,云海奇观终成绝响。暮色里乘公交归城时,二十多年前那个漆匠眼里的山水长卷,已在岁月里褪作斑驳的水墨残卷。
(文/徐芽冬)